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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7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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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71

老祖宗只覺得有好幾年沒有這麽歡喜過了。

她這個嫡親的孫女雖然沒有從小養在身邊,但善解人意、謙和有禮一點不比別人差。

笑起來,五官柔美,目光清淺。言談舉止大方得體,使人如沐春風。又乖巧又懂事,真真是惹人疼愛,和她祖父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,比她那個只會熱自己生氣的娘不知道要好多少倍。

蘇二丫收下了那個鐲子 ,面上既惶恐又欣喜。倘若不惶恐,便會叫蘇夫人有所察覺。倘若不欣喜,又會令老祖宗失望。想要笑的這麽覆雜內涵,蘇二丫當真是佩服自己。

蘇三姑娘看著那翡翠鐲子臉色變了變,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了。

老祖宗喝一口茶,瞧了蘇三姑娘一眼。口氣淡淡的說到:“聽周貴說你最近忙綢緞莊的生意,很是疲累,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。”

看上去是長輩的關心體貼,實際上是略顯生疏的逐客令。

蘇家子嗣稀薄,因而庶出的蘇三姑娘才金貴起來。如今又冒出來一個蘇家正經的嫡親大小姐,老祖宗最寵愛的正夫所生的親孫女,那還不立刻把她擠到一邊去了。

蘇三姑娘早料到會如此,卻沒想到老祖宗偏心偏的這麽快,連家傳的翡翠鐲子都給了蘇爾雅,這會又不耐煩的趕走她,想和蘇爾雅說點悄悄話。

要真是這麽走了,豈不是再難翻身了。

蘇三姑娘有心想在老祖母面前表現一番,面上立刻擺出一副關切的樣子,說道:“這幾日幹燥的緊,我見祖母喉嚨時而幹澀,這茶卻沒喝幾口。莫非是茶水不利口,明日孫兒再去拿幾兩上好的雪山松葉茶拿來給祖母。”

老祖宗聽罷,並沒有表現出非常欣慰的表情,反而有些反感的擡了擡眼,懨懨的瞥了蘇三姑娘一眼。

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,表孝心表出一顆狼子野心。

怪只怪蘇三姑娘用錯了一個字“拿”。這個“拿”字就說明,這上好的雪山松葉茶,她蘇三姑娘房裏就有,但是老祖宗這裏沒有。才當了幾天蘇家的當家人,就把老祖宗的提攜之恩拋諸腦後,上好的茶葉居然不是先供著老祖宗用。

“三妹妹說的對,不過呀這茶葉不是非得貴重才喝著爽口,老祖宗不如叫下面的人泡茶的時候加幾縷菊花或者金銀花,清火明目,味道也清爽宜人。”蘇二丫接口說道。

如畫說過,老祖宗表面雖然是潛心拜佛的,但並非真正不問世事。這說明老祖宗並不想真正放權,在她心裏,這個蘇家始終還是她在做主的。

蘇三姑娘說要用頂級的雪山松葉茶來孝敬老祖宗,貴重是貴重,但說到底花的還不是蘇家的錢。在老祖宗看來,就像是用自己的錢,在討好自己一樣。

老祖宗喜歡的不是貴重而是心意。蘇二丫的雙花茶雖然看上去簡單,但心意可貴,頗得老祖宗的喜歡。

老祖宗對蘇二丫讚賞似得點了點頭。

老祖宗身邊最喜歡的小廝阿玨似笑非笑的說到:“想不到大小姐還略通醫術。”

“醫術?我哪兒會這些,只不過是長在鄉……常在想念老祖宗,因而留心了一些老人家養生的小細節,希望有一日能回到祖母身邊,日日伺候著,望老祖宗長命百歲。”

蘇二丫是故意說茬了嘴的。老祖宗哪會聽不出來蘇二丫原本想說的是“長在鄉裏”,這些花茶本來就是窮人們拿來隨便曬曬就能喝的,鄉下裏有很多這樣的小偏方並不稀奇。蘇爾雅能留心這些,說明她的孝心並不假。

這孩子越是懂事,就越是把蘇家對她的虧欠襯托的越多。

老祖宗拍著蘇二丫的手背,不住的念叨著:“好孩子好孩子……”

老祖宗如此寵愛蘇家大小姐,就更襯著蘇三姑娘臉上掛不住,蘇三姑娘面上陰黑,但也知道說多錯多,再說下去,恐怕老祖宗會對她心生厭惡。還是多花些功夫在蘇家的生意上面,幸好她接手蘇家的生意已經有些時日了,老祖宗還不會糊塗到根據個人喜好決定蘇家家主的地位,只要她比蘇爾雅更會賺錢,更可靠,她的地位就還是穩固的。

蘇三姑娘一走,雨夫人也坐不住了,老祖宗只是輕描淡寫的掃了她一樣,她自個就識趣的先告退了。

蘇三姑娘和雨夫人一走,這屋裏就只剩下老祖宗、阿玨,蘇夫人,和蘇二丫。在老祖宗看來,就是沒了“外人”,說話也不必含糊。

她頭一句就問道:“你爹爹什麽時候去的。”

想不到老祖宗心裏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爹爹,倒是和蘇夫人不一樣,還算是個善心的。蘇二丫心中感嘆,臉上的孝順倒多出了幾分真心,越發待老祖宗好了。

“七年前去的,那時候我還不懂事兒,都是聽鄰居們說的,我爹他得了癆病,又舍不得錢醫治,就一直苦苦挨著,挨了一年多,熬不住了才去的,想必十分辛苦。”

蘇二丫的話音裏,有幾聲壓抑的啜泣聲。

老祖宗聽後,也極為傷感悲戚,但性子頗為硬氣,並不曾眼中含淚,只是抓起一個茶盞朝著蘇夫人扔了過去。幸虧是空茶盞,不然這熱茶還不澆了蘇夫人一身。饒是如此,那瓷器碎裂的砰然之聲,也嚇的蘇夫人一個激靈。

“都是你這混賬幹的好事兒,還不趁早把人給我接回來,葬進祖墳裏。”

蘇夫人自知理虧,挨了這麽一通亂罵,依著她的性子竟然一聲不吭,也屬難得了。

把“人”接回來,哪兒還有“人”能讓你接,便是連骨頭都化在風裏散在溪中了。

蘇二丫只能把爹爹生前留下的幾樣首飾拿了出來,說了福祿村的習俗,身份不清不白沒有妻主的鰥夫是不能土葬的,爹爹囑咐了要將他的骨灰撒在山裏,只留下這幾樣首飾來,就是生病吃不起藥,也絕不肯拿去當掉換錢的,便把這些首飾拿去建個衣冠冢吧。

蘇夫人看了一眼那些首飾,神情大慟,一貫清冷理智的眼眸裏竟然有了幾分閃爍。

“我買給他的珠釵首飾,他每次都說不喜歡,可是竟然都還留著。葉家的陪嫁十三箱,有三箱珠寶,他竟然只留了這麽一個紅瑪瑙的耳珠……”

老祖宗罵道:“你個混賬東西,現在人都死了,你倒念起葉昭的好了,早幾年哪兒去了。”

蘇二丫此時覺得,她與祖母真是一條心啊!

祖母又說:“衣冠冢的事兒交給你母親去辦,別的也就罷了,這紅瑪瑙的耳珠你好生收著吧!你祖母家當年出了事兒,那一脈恐怕不止敗了,連家都散了。耳珠你就留著當個念想,逢年過節的燒柱香,祭拜祭拜。”

耳珠,就類似於現在的耳釘,樣子簡單大方,男子帶上也十分好看。

蘇二丫點點頭,將那耳珠拿絹帕包起來,小心的收好。

老祖宗說了這麽久有些倦了,叫阿玨伺候著又上了些點心,加了些茶水。這一次的點心,樣子十分獨特,面皮粉白,樣子竟然有些像是壽桃,圓滾滾的,卻只比棗子大上一點,玲瓏精細。

老祖宗瞧著喜歡,讓阿玨服侍著連著吃了好幾個。

這小壽桃的皮似水晶晶瑩剔透,裏面包著的粉紅鮮餡,都是用果醬調制的,味道甜而不膩,酸兒不澀。老祖宗吃了好幾個,意猶未盡,似乎還沒吃透裏面都有什麽材料,還想再嘗,阿玨卻是不準了。

阿玨在老祖宗面前甚是的臉,說一不二,也不管老祖宗像個小孩子一樣潑皮耍賴,十分硬氣的把碗筷都撤了。

老祖宗以為這點心是蘇夫人準備的,難得面色和緩了一些,問了她一句。

“這個新廚子手藝不錯,哪兒找的?”

其實這些點心都是容珩做的,像是供給青樓裏的那種半成品,用保鮮的食盒拿著,到了蘇家又蒸了一邊,吃起來就像是剛做的一樣。

這種小壽桃,外面用了冰皮包著,裏面用的粉紅餡料,看起來白裏透紅,十分逼真。考慮到老人家的牙口不好,又容易積食,所以采用了這種方法將山楂棗泥紅豆等等水果按一定比例揉碎混合,入口綿軟,酸甜可口。

送點心這步驟,是為了討好老祖宗專門準備的。蘇夫人也早就知曉。

蘇二丫早就打探過蘇家的情況,知道進了蘇家第一個要討好的就是老祖宗。因而叫容珩準備了這份點心。但蘇二丫怕蘇夫人有所察覺,只說是準備給陸大人用作“打點賄賂”的點心,蘇夫人一琢磨,若是蘇二丫不能討得老祖宗的喜歡,這棋子也就失去了價值,陸大人不需要“打點賄賂”,不如把這點心送給老祖宗。因而才有了這麽一幕。

可如今的情況與料想不同,老祖宗非但沒有不喜歡,反而太過喜歡了!

如果告訴老祖宗這點心是蘇二丫準備的,老祖宗又繼而往深處詢問,蘇二丫說不定會把點心店和盤托出,老祖宗要是知道她十分中意的這個親孫女,不僅人孝順,而且會經商,說不定會更加倚重她。蘇夫人是想要一枚棋子,壓住蘇三姑娘這個勁敵,但蘇二丫進展太快,只怕以後難以掌控。

蘇夫人的遲疑,全被蘇二丫看在眼裏。也許有一天,蘇夫人會意識到,自己用了一顆紮手的棋子,但不應該是今天。太早了!

如果僅僅憑借老祖宗的寵愛,蘇二丫做的再好也不過是“第二個”蘇三姑娘。

她還必須贏得蘇夫人的支持!掌控蘇夫人隱藏起來的那一部分力量,蘇夫人經營蘇家生意近二十年的人脈!

“是孫女的夫婿做的,祖母若是喜歡,就叫他天天做給祖母吃,那是他的福氣。”

蘇二丫隱約猜到了蘇夫人忌諱的是什麽……

剛回蘇家第一天,就手伸的太遠,也不太好。

“我的寶貝孫女都已經娶了夫郎了!!?”老祖宗驚訝的說到。

話題很快被扯到容珩身上。蘇二丫並沒有提及她的點心店“甜不語”,也沒有對“做生意”表現出熱情或者期盼,倒是將閨房裏的趣事一一細數說給老祖宗聽。

蘇家的生意蘇二丫志在必得,早晚不是問題。但容珩卻是她的心肝寶貝,磕不得碰不得,因而蘇二丫十分慎重,自己先行探路,再接容珩過來。若是有老祖宗做容珩的靠山,這蘇家就不會有人欺負到容珩。

蘇二丫口才很好,又是有意在老祖宗面前表現出她和容珩的恩愛,盼著老祖宗能愛屋及烏,照拂容珩一二分,說的更加繪聲繪色,聲情並茂。連蘇夫人都聽得入神了,老祖宗卻態度不明。

等蘇二丫說完了,老祖宗淡淡的問了一句:“可有所出?”

蘇二丫的心裏咯噔一聲。怎麽所有的長輩都先關註這個問題呢!

“祖母,我今天才十六七歲……”言下之意,她和容珩都還年輕,何必這麽緊盯著容珩的肚皮啊!

老祖宗拉著蘇二丫的手,苦口婆心的說到:“我知道你們少年夫妻感情好,但是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,蘇家的嫡親小姐怎麽能娶這麽個來歷不明的人當正夫,何況他年長你三歲,至今無所出!”

“祖母!”蘇二丫聽出老祖宗的意思,立刻臉色大變。

老祖宗點點頭,又說道:“我知道勸你休了他,你舍不得,那就當個平夫,先留著他。我看張員外的公子,如今出落的模樣不錯,找個機會,我安排你們見見。”

聽老祖宗的意思,竟然不把容珩當做是個人看,“先放著”這形容宛如在評價一件貨物的去留。蘇二丫對老祖宗的好感頓時大減。

她皺著眉頭,縮回手來,後退幾步,“哐當”一聲跪在地上。

“若非容珩夜以繼日的勞作,我早就無米可食無布可衣;若非容珩深夜背負我到處尋醫問藥,我也不會治好這癡傻之癥;若非容珩身有一技之長,我也不會日益富足從福祿村走到寧遠城和祖母重逢。容珩對我來說,絕非是普通男子!我在走出福祿村的時候,就以爹爹的英魂發誓,此生絕不負他。求祖母成全,莫讓爹爹的亡魂在天上也不安。”

蘇家愧對葉昭!蘇二丫就是看中了這一點,才用葉昭的名義壓了個寶。

老祖宗一甩手,氣道:“你怎麽能發這種混賬誓言!此生不負!!你這一生就準備只娶他一個了?一個鄉野村夫!!!一個鄉野村夫就罷了,他的肚子還不爭氣,他若是一直無所出,你又不肯娶別人,豈不是讓蘇家絕後!”

“十年,若是容珩十年無所出,再談給孫女娶親之事吧!”

蘇二丫是看老祖宗情緒激動,倘若老祖宗硬著脾氣非要逼蘇二丫就範,也是實在麻煩,而且與老祖宗鬧僵,實在不是明智之選。這個“十年”只是一個緩兵之計。按照蘇二丫的計劃,十年以後,蘇家早已改朝換代。到那時,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逼迫她!

老祖宗先是一皺眉。十年太長了,她這把老骨頭,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十年呢!

繼而眼珠子一轉,獨斷專權的說到:“十年就十年,不過這十年要從他嫁給你那一年開始算。他嫁給你已經有七年了,如今就只剩下三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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